那一天，阳光正暖，李清照荡着秋千，正玩得开心，突然听到家仆引客人入院的声音，她赶紧躲闪。又忍不住好奇，于是躲在我身后，偷偷看一眼那位丰神俊朗的男子。
而我尚且秀丽、笔直的树身，正好能掩盖住她娇丽的身躯。
我看着她面带薄红，虽娇羞，但还是认真倾听着屋里的声响。屋内那个俊秀的少年，正在向她的父亲提亲求娶她。
01
我是长在汴京一所宅院里的梅树，一直懵懵懂懂地活着。几年前，李清照一家的到来，给这座宅院带来了人气。使我灵台突然清明，慢慢变得通了人情。
我能够看到每个人身上带着一个光团，直觉那是生机和功德之光。李清照的尤其明亮。
我的根系发达，这汴京之处的动静，只要我想，就能够尽数得知。而我无法移动，每天的乐趣，也就是听听这汴京城里发生的事。
最近一年，我总是喜欢听关于李清照的事情。屋内那个正在求娶李清照的少年——赵明诚，正是这几月谈论李清照最多的人。
那时太学里，赵明诚和其他几个少年围坐在一起，讨论着让他们老师都津津乐道的词作，而词的作者居然是一位少女。这让少年们，纷纷流露出敬慕之情。
待赵明诚休沐回家，找到他的父亲，两人在书房谈了很久。那时我还在熟悉着人情，对他们说的词语不太理解，只知道他们说“平衡之策”“李格非之女”“年岁相当”等话语。
现在我终于明白，这次的提亲，就是赵家父子利益分析之后的阴谋。而赵明诚丰神俊朗，又饱读诗书，一幅谦谦君子的模样。李清照怎逃得掉，只这一次的惊鸿一瞥，就把芳心暗许了。
而我不能言语，无法有任何动作，只能着急地在心里喊着：“李清照，李清照，不要嫁给他。这赵家父子是骗子，他们想利用你和你的父亲。”然而一切都是徒劳。
02
媒人交换喜帖，数月之后，李清照和赵明诚大婚。果然是一对璧人。
我感觉我的心有点疼，虽然我也不知道，一颗树的心在哪里。我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相亲相爱，李清照过的很幸福，她每一天都沉浸在甜蜜之中。我疼痛的心，慢慢得到了缓解。
但好景不长，在他们婚后一年，因为“元佑*人”事件，李清照的父亲因此被抓入狱，而赵明诚的父亲则飞*腾达，官运亨通。李清照求着赵父帮忙周旋，赵父终于露出了他真实的面目，直接拒绝并以此疏远。
李清照绝望之余，回到了和赵明诚相遇的那个院子。她倚在我身上，痛苦的哭泣，那温热的泪水，使我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。我用尽力气想摇动整个身体，想要安慰她，奈何只是掉下了几朵花。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。
自出事之后，她的丈夫赵明诚一直留在太学，没有出面。父亲身陷牢狱，丈夫无法得见，百般煎熬之下，李清照只能简单收拾行李，独自离开汴京，返回山东老家。
03
我看着她孤单的身影慢慢远去，心里强烈希望，能够陪伴在她身边。恍惚间，我好像来到了一座寒冷、大雪纷飞的山谷中，附着在那颗遒劲有力、虬根盘结的梅树上。
无数衣衫褴褛、瘦骨嶙峋的人，倚靠在我身旁。他们折下我的树枝烤火，用我的花、树根混着雪水烧着，用来填饱肚子。
待春暖花开时，遗漏在地上的一根树枝，被一双手温柔的带出了那座山，栽种到土里。突然，我感觉有无数光团涌入我的身体，这些进入的光团让我明白，那座山谷里的梅树就是我的前身。
他用整个身躯救助了无数人，那些人感恩的心遗留于世，因为我此刻强烈的愿望，瞬间变成了生机和功德之光，一股脑的涌入我体内。
我感觉整个树身都暖洋洋的。突然间就发现，我居然能够飘荡在李清照的身旁。我能够一直跟着她，而她却看不到我。我一路跟着她，看她一个人寂寞的走在路上。回到老家后，也是孤零零一个人煎熬着。
到了寂静的夜晚，那种孤独的感觉更甚，她整夜整夜无法入睡。她举起酒杯，提起了毛笔，在这寂静的夜晚，写下了无数的词句。
对父亲的担心，对丈夫的思念，她变得忧心忡忡。那个快乐明媚的少女，在我的眼里彻底消失不见了。
就这样过了三年，朝廷终于还了李清照父亲一个清白。而她的丈夫赵明诚也再次出现了。我跟着李清照，看着这个傻姑娘，又一次回到了汴京，投入到了赵明诚的怀抱中。
她无视了三年里，赵明诚身边多出来的无数姬妾，府里眷养的歌姬舞姬，就这样活在自己搭建的一片虚幻的爱情中。
我一直注视着她，偶尔能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。她就这样自欺欺人过了五年。
五年后，赵明诚的父亲因争权失利，遭首相蔡京诬陷，悲愤去世。蔡京查抄了赵家，赵家人全部被抓入狱。几个月后虽无罪释放，但所有赵家人被全部遣散，不得在京为官，不得逗留汴京。
赵明诚在监狱里，身心均被折磨得狠了，出狱后就在家里养身体。
而我却注意到他身上的光团明明灭灭，生机也时有时无。当时他正被人搀扶着缓缓移动，听到不得为官的消息时，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休，当即倒下了下去。那光团瞬间熄灭成一小点。
我正飘在他身后，他这一晕，正好摔倒在我身上。我身上浓郁的光团，争先恐后的向他的身体扑去，我想赶紧飘走，却无法动弹，一种充盈的感觉遍布我全身。
04
当我再次有知觉的时候，只觉得全身虚弱，肚子那边也感觉像火烧着似的。背部还抵着硬硬的木板。
我睁开眼，看到李清照坐在我旁边，她一见到我睁开眼，高兴地笑了起来。然后她又急忙站起来，说道：“我去看看给你熬的粥。”走出屋外。
我一惊，清照怎么能看到我了，这么多年我跟在她身后，看着她对着赵明诚笑，她对赵明诚撒娇。而如今她这样的神情居然对着我，让我有点受宠若惊。
我意识到什么，努力爬起来，走到了桌边。果然，因为那团光的原因，我居然变成了“赵明诚”，李清照的丈夫。
光团其实就是人的生机，和做善事所得的功德之光。我身体内的光团浓郁，而赵明诚的光团接近消失，正好撞到了一起，大的光团就本能的想吞并小的。最终使我变成了“赵明诚”。
我很高兴，高兴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很无耻。但能够和李清照朝夕相处，我又觉得哪怕一天也是好的。赵明诚冷淡的忽视她，天天和小妾、歌姬*混，而我只想和她在一起。只要我能够在的一天，我都会视她为珍宝。
很快有人将我们赶出了赵府，而我现在就是“赵明诚”了，我将赵明诚的那些姬妾、歌女舞姬安顿的安顿，送人的送人了，只带着李清照一同回了“赵明诚”的老家青州。
那时候，我万万没想过，我和李清照能够朝夕相处十年之久。这十年里，我能够和李清照过上一段“*书泼茶”的美好时光，是我往后树生余年，最美好的回忆。我只有她，她也日日对着我。只有我们两个人，我感觉整个空气都是甜的。
我想她一定是有所怀疑的，我和“赵明诚”毕竟不同。“赵明诚”心思游移，宠爱歌姬与小妾，对她百般忽视。而我，却喜欢跟着她，为她画眉、贴花*，只想与她朝夕相处，水乳交融。
刚到青州的那段时间，我跟着她时，她总是躲着我。又在以为我看不见的地方，一直紧紧盯着我观察。我装作看不见她眼里的疑惑，一直死缠烂打的跟着她，关心照顾她，慢慢的她接受了我，再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。
她又变回了我初见她时那俏皮、灵动的样子。每得到一本珍贵的书籍时，我们都一同订正勘查，整理成册。当得到字画时，我们会一起观察欣赏，说出彼此的看法。
偶有几次，我听到她小声、犹豫的问我：“你是谁？”还不待我回答，她又抢着转移到其他话题。就这样，我一直错过了向她解释的机会。
我们白日一起收集整理书籍，这繁琐枯燥的事情，也能让我们从中寻找到乐趣。晚上则交颈而卧，共享鱼水之欢。
我只希望这安宁祥和的日子，我们能一直这么过下去。
05
但朝廷一纸重招赵明诚入朝为官的诏令，打破了我和李清照的平静。当收到那纸诏令时，我的心悸动了一下，而赵明诚身上的光团竟是明亮了几分。但当时沉浸在不舍情绪中的我并没有注意到。
收到诏令时，我已经打定主意拒绝了。我无心仕途，只想和李清照妇唱夫随，鹣鲽情深。我决定第二天就回绝，然而我并没有能够到第二天。
我又变成了那个让人无法触碰，无法看到的模样。和李清照的幸福生活，让我麻痹大意了，我居然忽视了赵明诚的身体。朝廷对他的重新认可和启用，这是利民之事，这使他的功德之光明亮了许多，最终将我赶了出来。
赵明诚又变成了赵明诚。我看到赵明诚接受了诏令，李清照惊疑不定的看着他，隐忍痛苦地想伸出手，后又缩了回来。赵明诚很快离开了青州。
赵明诚走后，李清照整个崩溃大哭。我看到她疯了似的，屋里屋外的找着、喊着：“你在哪里？你在哪里？快出来！你为什么不告诉我，你到底是谁？我到底能够去哪里找你。”
我感觉我的心痛得呼吸不了。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，让我恨透了我自己。我为什么是一棵树，不能是一个人。让我只能看着心爱的女人，在痛苦的哭泣，呐喊。
我看着她，整日整日的走在青州城内，漫无目的地寻找着。而我只能痛苦的看着她。她就这样苦苦追寻了一年，自然无果。
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，不是生与死的距离。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，你却无法看到我，而我亦无法触碰到你。
06
有一天，我见她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行李，义无反顾地离开了青州，去向莱州的方向。莱州是赵明诚被派官，做太守的地方。我想着，她也许是去寻找一个希望，也许我还是“赵明诚”的希望。
我又一次看着她孤单的走在路上。看着她满怀希望的走进了莱州城，又兴冲冲地来到了赵明诚的府邸。在见到了赵明诚的小妾和蓄养的歌姬时。她眼底的光芒彻底地暗淡了下去。但凡我能够自主，我如何能够忍心不与你相见。
李清照的到来，于赵明诚而言，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。他只随意命人，给她安排了一间空屋，自己又继续着莺歌燕舞。空屋久不住人，灰尘弥漫，窗户破旧。而一向爱洁的李清照，只像没看见，木呆呆地坐着。
我看到赵明诚时，无视他身上明亮的光团，只疯狂地向他冲撞而去，只希望我能够再次成为“赵明诚”。然而无论我冲撞多少次，都是徒劳。我还是别人看不到，摸不到的状态。
清照住到了赵明诚的府邸，冷眼看着赵明诚和那些莺莺燕燕卿卿我我。我却看到了她眼底的怀念，我知道她在透过赵明诚想念我。
就这样过了一年，李清照终于振作了起来。她又开始收集整理书籍、字画。赵明诚对这些也有点兴趣。现在的李清照和赵明诚虽然名义上还是夫妻，但其实更像是志趣相同的同/志。
赵明诚自有他的莺莺燕燕相陪，李清照也有她的书籍、字画陪伴。而我则还是一直跟在她身后。不知道她是不是猜到了什么，独处时，她总是喜欢自言自语，就像知道有人一直陪伴在她身边，不离不弃一样。
之后的几年，赵明诚从莱州太守，做到淄州知州，又调至江宁知府。他在江宁任知府时，弃城而逃的卑劣行径，让我注意到他身上那团本明亮的功德之光，又开始变得暗淡无光。
我当即用力向赵明诚撞去，充盈的感觉瞬间遍布我全身。我知道我等待的，拥抱李清照的机会终于又再次来临了，我欢快地朝着李清照奔去。
“善为至宝，回馈了我丰厚的报酬。”让我得到了美好的爱情，获得了和李清照相守的机会。
天道轮回，因果循环，善恶终究会有回报。
